2006/12/31

THE BIG CHILL

Sara帶著兒子從三藩市回來探親,約了今天回中大午餐,帶小Teddy看看他媽媽20年前住的會友樓。那時候,她和另外兩個耶魯同學剛畢業,通過雅禮基金,一起來新亞教英文。當年,我念大二,也參加了他們負責的暑期班,嚴格來說,他們是老師,我是學生,但其實年紀只相差兩三年,就是這樣,認識了20年。每次她回來,我們都會聚一聚,不算很深交,卻是長情。

除夕夜一如平安夜寧靜。

晚上,在Cinemax重看The Big Chill,太多回憶了。

那年電影班,唐基明教了幾課,選了此劇的一段給我們做習作,那時,倒真的是扎扎實實的學東西。一班廿歲多一點的伙子,上完課便到漆含圍,東拉西扯的吹完水便回家,也試過在戲院超等第一行,一枝大麻由左傳至右,又由右傳至左,就像戲中一樣。也是近廿年的事了,也不算很深交,卻也是長情。久不久便收到Bono的電郵,對電影還是那份難以明白的執著,很服。

看完The Big Chill,看24小時新聞,天星鬧劇後,又到域多利監獄,高抬貴手吧,我們的老域,不想到會是這樣的。你們可以用很多理論加在現象之上,或將現象解釋很多理論,但請不要逼我參加集體回憶,回憶,是私事。
跟著,又看了Star War Episode III: Revenge of the Sith,整晚都在講Fear,人生究竟要多少Fear?講完Fear又講Lost。

或許,就是少了那種對Fear和Lost的不妥協,終究做不成藝術家。

今年吧友在平安夜和除夕夜都沒有一起過,倒是有點Lost。

2006/12/26

平安夜的平安和安全指數

今年聖誕,不像往年,一眾吧友,各有各的忙碌,平安夜各自各平安。

莎莉平安夜傳來電郵投訴:
Merry Christmas! Actually I don't expect to email you and say it. I thought we'll meet and say it verbally. Guess Mrs. Lo is too busy to arrange her thesis, and without a snake head, we're like some loose sand.

盧太太辦事不力,只好等除夕夜來個友誼萬歲,覆曰:
謝謝莎莉感性的祝福,大家的平安夜可平安?
我和Tony整天在家,他忙公事,我已忙完功課,在忙半年前答應朋友做的video editing,20個鐘剪20分鐘,好艱巨。晚上8點,打算在左近食個聖誕大餐,又無位,卻碰到一位近日常想起卻已十多年沒見的好友,可能注定我要見到她,所以沒有了往年的平安老友相聚,或許留待大除夕說happy new year 吧!

莎莉的平安夜,平安又安全 :
My Christmas Eve is euqally peaceful like yours. I went to have dinner with Mr. Kwok in City One. Sit on the same restaurant and order the same food. Mr. Kwok got a flu with a fever. He went to bed at around 10 and I kept on watching TV until twelve. I woke him up for another dose. He drank the last drop of serum as countdown.
平安夜真的很平安,連安全期都唔駛計就過左叻 !

隨著年紀,平安夜的平安和安全指數也越來越高。

2006/12/14

老人歸老世




老爺走的時候,老伴在旁,兒孫在旁,很安祥。

奶奶說,老人歸老世,她很平和,沒有哭。

告訴爸爸,他也是說,老人歸老世,叫我替他說聲折哀。

回家,Tony 把星期日在醫院替老爺拍的幾張照片隨電郵送出。他一直說這是笑喪,但他哭了。

老爺走前一兩個月,我們替他做訪問,他說得最多一句就是:我從來沒有欠人一分錢。

老爺,你慢走。

2006/12/13

愛人以德,大學校長必讀

考試和面試都是很殘酷的評核方式。過了四十歲的人真的不大適合這些玩意了。看了很多新舊文章,本以為融會貫通了,到時不過倚馬可待。怎料原來通暢的思路,是會被限定的時空堵塞的。倒是應付考試的過程中,比過往要享受得多。過中看了蔡元培的《我在北京大學的經歷》,怪不得老師說對他的研究最有感情,如果有大學校長必讀之類的書,這篇不可不收入其中。

  北京大學的名稱,是從民國元年起的;民元以前,名為京師大學堂;包有師範館仕學館等,而譯學館亦為其一部;我在民元前六年,曾任譯學館教員,講授國文及西洋史,是為我北大服務之第一次。  

民國元年,我長教育部,對於大學有特別注意的幾點:一、大學設法商等科的,必設文科;設醫農工等科的,必設理科。二、大學應設大學院(即今研究院)為教授、留校的畢業生與高級學生研究的機關。三、暫定國立大學五所,於北京大學外,再籌辦大學各一所于南京、漢口、四川、廣州等處。(爾時想不到後來各省均有辦大學的能力。)四、因各省的高等學堂,本仿日本制,為大學預備科,但程度不齊,于入大學時發生困難,乃廢止高等學堂,于大學中設預科。(此點後來為胡適之先生等所非難,因各省既不設高等學堂,就沒有一個薈萃較高學者的機關,文化不免落後;但自各省競設大學後,就不必顧慮了。)

  是年,政府任嚴幼陵君為北京大學校長;兩年後,嚴君辭職,改任馬相伯君,不久,馬君又辭,改任何錫侯君,不久又辭,乃以工科學長胡次珊君代理。民國五年冬,我在法國,接教育部電,促回國,任北大校長。我回來,初到上海,友人中勸不必就職的頗多,說北大太腐敗,進去了,若不能整頓,反於自己的聲名有礙,這當然是出於愛我的意思。但也有少數的說,既然知道他腐敗,更應進去整頓,就是失敗,也算盡了心;這也是愛人以德的說法。我到底服從後說,進北京。

  我到京後,先訪醫專校長湯爾和君,問北大情形。他說:“文科預科的情形,可問沈尹默君;理工科的情形,可問夏浮筠君。”湯君又說:“文科學長如未定,可請陳仲甫君;陳君現改名獨秀,主編《新青年》雜誌,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。”因取《新青年》十余本示我。我對於陳君,本來有一種不忘的印象,就是我與劉申叔君同在《警鐘日報》服務時,劉君語我:“有一種在蕪湖發行之白話報,發起的若干人,都因困苦及危險而散去了,陳仲甫一個人又支持了好幾個月。”現在聽湯君的話,又翻閱了《新青年》,決意聘他。從湯君處探知陳君寓在前門外一旅館,我即往訪,與之訂定;於是陳君來北大任文科學長,而夏君原任理科學長,沈君亦原任教授,一仍舊貫;乃相與商定整頓北大的辦法,次第執行。

  我們第一要改革的,是學生的觀念。我在譯學館的時候,就知道北京學生的習慣。他們平日對於學問上並沒有什麼興會,只要年限滿後,可以得到一張畢業文憑。教員是自己不用功的,把第一次的講義,照樣印出來,按期分散給學生,在講壇上讀一遍,學生覺得沒有趣味,或瞌睡,或看看雜書,下課時,把講義帶回去,堆在書架上。等到學期、學年或畢業的考試,教員認真的,學生就拼命的連夜閱讀講義,只要把考試對付過去,就永遠不再去翻一翻了。要是教員通融一點,學生就先期要求教員告知他要出的題目,至少要求表示一個出題目的範圍;教員為避免學生的懷恨與顧全自身的體面起見,往往把題目或範圍告知他們了。於是他們不用功的習慣,得了一種保障了。尤其北京大學的學生,是從京師大學堂“老爺”式學生嬗繼下來(初辦時所收學生,都是京官,所以學生都被稱為老爺,而監督及教員都被稱為中堂或大人)。他們的目的,不但在畢業,而尤注重在畢業以後的出路。所以專門研究學術的教員,他們不見得歡迎;要是點名時認真一點,考試時嚴格一點,他們就借個話頭反對他,雖罷課也所不惜。若是一位在政府有地位的人,來兼課,雖時時請假,他們還是歡迎得很;因為畢業後可以有闊老師做靠山。這種科舉時代遺留下來劣根性,是于求學上很有妨礙的。所以我到校後第一次演說,就說明“大學學生,當以研究學術為天職,不當以大學為升官發財之階梯”。然而要打破這些習慣,止有從聘請積學而熱心的教員著手。

  那時候因《新青年》上文學革命的鼓吹,而我們認識留美的胡適之君,他回國後,即請到北大任教授。胡君真是“舊學邃密”而且“新知深沉”的一個人,所以一方面與沈尹默、兼士兄弟,錢玄同,馬幼漁,劉半農諸君以新方法整理國故,一方面整理英文系;因胡君之介紹而請到的好教員,頗不少。

  我素信學術上的派別,是相對的,不是絕對的;所以每一種學科的教員,即使主張不同,若都是“言之成理、持之有故”的,就讓他們並存,令學生有自由選擇的餘地。最明白的,是胡適之君與錢玄同君等絕對的提倡白話文學,而劉申叔、黃季剛諸君仍極端維護文言的文學;那時候就讓他們並存。我信為應用起見,白話文必要盛行,我也常常作白話文,也替白話文鼓吹;然而我也聲明:作美術文,用白話也好,用文言也好。例如我們寫字,為應用起見,自然要寫行楷,若如江艮庭君的用篆隸寫藥方,當然不可;若是為人寫斗方或屏聯,作裝飾品,即寫篆隸章草,有何不可?

  那時候各科都有幾個外國教員,都是托中國駐外使館或外國駐華使館介紹的,學問未必都好,而來校既久,看了中國教員的闌珊,也跟了闌珊起來,我們斟酌了一番,辭退幾人,都按著合同上的條件辦的,有一法國教員要控告我;有一英國教習竟要求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來同我談判,我不答應。朱爾典出去後,說:“蔡元培是不要再做校長的了”,我也一笑置之。


  我從前在教育部時,為了各省高等學堂程度不齊,故改為各大學直接的預科;不意北大的預科,因歷年校長的放任與預科學長的誤會,竟演成獨立的狀態。那時候預科中受了教會學校的影響,完全偏重英語及體育兩方面;其他科學比較的落後;畢業後若直升本科,發生困難。預科中竟自設了一個預科大學的名義,信箋上亦寫此等字樣。於是不能不加以改革,使預科直接受本科學長的管理,不再設預科學長。預科中主要的教課,均由本科教員兼任。

  我沒有本校與他校的界限,常為之通盤打算,求其合理化。是時北大設文、理、工、法、商五科,而北洋大學亦有工、法兩科;北京又有一工業專門學校,都是國立的。我以為無此重複的必要,主張以北大的工科併入北洋,而北洋之法科,刻期停辦。得北洋大學校長同意及教育部核准,把土木工與礦冶工並到北洋去了。把工科省下來的經費,用在理科上。我本來想把法科與法專並成一科,專授法律,但是沒有成功。我覺得那時候的商科,毫無設備,僅有一種普通商業學教課,於是併入法科,使已有的學生畢業後停止。

  我那時候有一個理想,以為文、理兩科,是農、工、醫、藥、法、商等應用科學的基礎,而這些應用科學的研究時期,仍然要歸到文理兩科來。所以文理兩科,必須設各種的研究所;而此兩科的教員與畢業生必有若干人是終身在研究所工作,兼任教員,而不願往別種機關去的。所以完全的大學,當然各科並設,有互相關聯的便利。若無此能力,則不妨有一大學專辦文理兩科,名為本科,而其他應用各科,可辦專科的高等學校,如德法等國的成例。以表示學與術的區別。因為北大的校舍與經費,決沒有兼辦各種應用科學的可能,所以想把法律分出去,而編為本科大學;然沒有達到目的。

  那時候我又有一個理想,以為文理是不能分科的。例如文科的哲學,必植基於自然科學;而理科學者最後的假定,亦往往牽涉哲學。從前心理學附入哲學,而現在用實驗法,應列入理科;教育學與美學,也漸用實驗法,有同一趨勢。地理學的人文方面,應屬文科,而地質地文等方面屬理科。歷史學自有史以來,屬文科,而推原於地質學的冰期與宇宙生成論,則屬於理科。所以把北大的三科界限撤去而列為十四系,廢學長,設系主任。

  我素來不贊成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孔氏的主張。清代教育宗旨有“尊孔”一款,已於民元在教育部宣佈教育方針時說他不合用了。到北大後,凡是主張文學革命的人,沒有不同時主張思想自由的;因而為外間守舊者所反對。適有趙體孟君以編印明遺老劉應秋先生遺集,貽我一函,屬約梁任公、章太炎、林琴南諸君品題;我為分別發函後,林君復函,列舉彼對於北大懷疑諸點,我複一函,與他辯;這兩函頗可窺見那時候兩種不同的見解,所以抄在下面:(略,見本書“致《公言報》函並附答林琴南君函”。)

  這兩函雖僅為文化一方面之攻擊與辯護,然北大已成為眾矢之的,是無可疑了。越四十餘日,而有五四運動。我對於學生運動,素有一種成見,以為學生在學校裏面,應以求學為最大目的,不應有何等政治的組織。其有年在二十歲以上,對於政治有特殊興趣者,可以個人資格參加政治團體,不必牽涉學校。所以民國七年夏間,北京各校學生,曾為外交問題,結隊遊行,向總統府請願;當北大學生出發時,我曾力阻他們,他們一定要參與;我因此引咎辭職。經慰留而罷。到八年五月四日,學生又有不簽字於巴黎和約與罷免親日派曹、陸、章的主張,仍以結隊遊行為表示,我也就不去阻止他們了。他們因憤激的緣故,遂有焚曹汝霖住宅及攢毆章宗祥的事,學生被警廳逮捕者數十人,各校皆有,而北大學生居多數;我與各專門學校的校長向警廳力保,始釋放。但被拘的雖已保釋,而學生尚抱再接再厲的決心,政府亦且持不做不休的態度。都中喧傳政府將明令免我職而以馬其昶君任北大校長,我恐若因此增加學生對於政府的糾紛,我個人且將有運動學生保持地位的嫌疑,不可以不速去。乃一面呈政府,引咎辭職,一面秘密出京,時為五月九日。

  那時候學生仍每日分隊出去演講,政府逐隊逮捕,因人數太多,就把學生都監禁在北大第三院。北京學生受了這樣大的壓迫,於是引起全國學生的罷課,而且引起各大都會工商界的同情與公憤,將以罷工罷市為同樣之要求。政府知勢不可侮,乃釋放被逮諸生,決定不簽和約,罷免曹、陸、章,於是五四運動之目的完全達到了。

  五四運動之目的既達,北京各校的秩序均恢復,獨北大因校長辭職問題,又起了多少糾紛。政府曾一度任命胡次珊君繼任,而為學生所反對,不能到校;各方面都要我複職。我離校時本預定決不回去,不但為校務的困難,實因校務以外,常常有許多不相干的纏繞,度一種勞而無功的生活,所以啟事上有“殺君馬者道旁兒;民亦勞止,汽可小休;我欲小休矣”等語。但是隔了幾個月,校中的糾紛,仍在非我回校,不能解決的狀態中,我不得已,乃允回校。回校以前,先發表一文,告北京大學學生及全國學生聯合會,告以學生救國,重在專研學術,不可常為救國運動而犧牲(全文見《蔡孑民先生言行錄》下冊337至341頁)。到校後,在全體學生歡迎會演說,說明德國大學學長、校長均每年一換,由教授會公舉;校長且由神學、醫學、法學、哲學四科之教授輪值;從未生過糾紛,完全是教授治校的成績。北大此後亦當組成健全的教授會,使學校決不因校長一人的去留而起恐慌(全文見《言行錄》341至344頁)。

  那時候蔣夢麟君已允來北大共事,請他通盤計畫,設立教務總務兩處;及聘任財務等委員會,均以教授為委員。請蔣君任總務長,而顧孟余君任教務長。

  北大關於文學哲學等學系,本來有若干基本教員,自從胡適之君到校後,聲應氣求,又引進了多數的同志,所以興會較高一點。預定的自然科學、社會科學、文學、國學四種研究所,止有國學研究所先辦起來了。在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方面,比較的困難一點。自民國九年起,自然科學諸系,請到了丁巽甫、顏任光、李潤章諸君主持物理系,李仲揆君主持地質系;在化學系本有王既五、陳聘丞、丁庶為諸君,而這時候又增聘程寰西、石蘅青諸君。在生物學系本已有鐘憲鬯君在東南西南各省搜羅動植物標本,有李石曾君講授學理,而這時候又增聘譚仲逵君。於是整理各系的實驗室與圖書室,使學生在教員指導之下,切實用功;改造第二院禮堂與庭園,使合於講演之用。在社會科學方面,請到王雪艇、周鯁生、皮皓白諸君;一面誠意指導提起學生好學的精神,一面廣購圖書雜誌,給學生以自由考索的工具。丁巽甫君以物理學教授兼預科主任,提高預科程度。於是北大始達到各系平均發展的境界。

  我是素來主張男女平等的,九年,有女學生要求進校,以考期已過,姑錄為旁聽生。及暑假招考,就正式招收女生。有人問我:“兼收女生是新法,為什麼不先請教育部核准?”我說:“教育部的大學令,並沒有專收男生的規定;從前女生不來要求,所以沒有女生;現在女生來要求,而程度又夠得上,大學就沒有拒絕的理。”這是男女同校的開始,後來各大學都兼收女生了。  我是佩服章實齋先生的,那時候國史館附設在北大,我定了一個計畫,分徵集纂輯兩股;纂輯股又分通史,民國史兩類;均從長編入手。並編歷史辭典。聘屠敬山、張蔚西、薛閬仙、童亦韓、徐貽孫諸君分任徵集編纂等務。後來政府忽又有國史館獨立一案,別行組織。於是張君所編的民國史,薛、童、徐諸君所編的辭典,均因篇帙無多,視同廢紙;止有屠君在館中仍編他的蒙兀兒史,躬自保存,沒有散失。

  我本來很注意於美育的,北大有美學及美術史教課,除中國美術史由葉浩吾君講授外,沒有人肯講美學,十年,我講了十餘次,因足疾進醫院停止。至於美育的設備,曾設書法研究會,請沈尹默、馬叔平諸君主持。設畫書研究會,請賀履之、湯定之諸君教授國畫;比國楷次君教授油畫。設音樂研究會,請蕭友梅君主持。均聽學生自由選習。

  我在愛國學社時,曾斷發而習兵操,對於北大學生之願受軍事訓練的,常特別助成;曾集這些學生,編成學生軍,聘白雄遠君任教練之責,亦請蔣百里、黃膺伯諸君到場演講。白君勤懇而有恆,曆十年如一日,實為難得的軍人。

  我在九年的冬季,曾往歐美考察高等教育狀況,曆一年回來。這期間的校長任務,是由總務長蔣君代理的。回國以後,看北京政府的情形,日壞一日,我處在與政府常有接觸的地位,日想脫離。十一年冬,財政總長羅鈞任君忽以金佛郎問題被逮,釋放後,又因教育總長彭允彝君提議,重複收禁。我對於彭君此舉,在公議上,認為是蹂躪人權獻媚軍閥的勾當;在私情上,羅君是我在北大的同事,而且于考察教育時為最密切的同伴,他的操守,為我所深信,我不免大抱不平。與湯爾和、邵飄萍,蔣夢麟諸君會商,均認有表示的必要。我於是一面遞辭呈,一面離京。隔了幾個月,賄選總統的佈置,漸漸的實現;而要求我回校的代表,還是不絕,我遂於十二年七月間重往歐洲,表示決心;至十五年,始回國。那時候,京津間適有戰爭,不能回校一看。十六年,國民政府成立,我在大學院,試行大學區制,以北大劃入北平大學區範圍,於是我的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,始得取銷。

  綜計我居北京大學校長的名義,十年有半;而實際在校辦事,不過五年有半,一經回憶,不勝慚悚。

選自《蔡元培選集》,1959年5月版,中華書局


2006/12/11

主一無適便是敬

學期結束,周老師送我們他的著作《言論界之驕子:梁啟超與新民叢報》 ,他在引言中說:我對梁啟超研究的興致最大,而對蔡元培研究則感情最深...。

也記不起是在小學還是中學的時候,從書本上知道蔡元培是葬於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,覺得是我們香港仔人的光榮。那時候幾乎天天坐小巴往返香港仔和華富,過了田灣便是華人永遠墳場,也曾有過去找找蔡元培的墓的想法。

這段必經之路自進大學後便久違,改天到蔡元培墓前鞠個躬的童心,也在不知不覺間擱置了。

看到老師說起對蔡元培的研究感情最深,又勾起這個想法。

前幾與舊同事碰面,他見到我第一句便說:萬般階下品,我接道:真的,讀書真的很高尚。

做學問能夠帶著興趣和感情,這便是讀書人的敬業樂業,很夠高尚吧!

在溫習考試期間,重看了一遍梁啟超的敬業與樂業,大學問家的學問,也可以很淺白。這點是我堅信的。

梁啟超〈敬業與樂業〉

我這題目,是把禮記裏頭「敬業樂群」和老子裏頭「安其居樂其業」那兩句話,斷章取義造出來。我所說是否與禮記、老子原意相合,不必深求;但我確信「敬業樂業」四個字,是人類生活的不二法門。

本題主眼,自然是在敬字、樂字。但必先有業,才有可敬、可樂的主體,理至易明。所以在講演正文以前,先要說說有業之必要。

孔子說:「飽食終日,無所用心,難矣哉!」又說:「群居終日,言不及義,好行小慧,難矣哉!」孔子是一位教育大家,他心目中沒有什麼人不可教誨,獨獨對於這兩種人便搖頭歎氣說道:「難!難!」可見人生一切毛病都有藥可醫,惟有無業游民,雖大聖人碰著他,也沒有辦法。

唐朝有一位名僧百丈禪師,他常常用兩句格言教訓弟子,說道:「一日不做事,一日不吃飯。」他每日除上堂說法之外,還要自己掃地、擦桌子、洗衣服,直到八十歲,日日如此。有一回,他的門生想替他服勞,把他本日應做的工悄悄地都做了,這位言行相顧的老禪師,老實不客氣,那一天便絕對的不肯吃飯。我徵引儒門、佛門這兩段話,不外證明人人都要有正當職業,人人都要不斷的勞作。倘若有人問我:「百行什麼為先?萬惡什麼為首?」我便一點不遲疑答道:「百行業為先;萬惡懶為首。」沒有職業的懶人,簡直是社會上的蛀米蟲,簡直是「掠奪別人勤勞結果」的盜賊。我們對於這種人,是要徹底討伐,萬不能容赦的。有人說:「我並不是不想找職業,無奈找不出來。」我說:職業難找,原是現代全世界普通現象,我也承認。這種現象應該如何救濟,別是一個問題,今日不必討論。但以中國現在情形論,找職業的機會,依然比別國多得多;一個精力充滿的壯年人,倘若不是安心躲懶,我敢信他一定能得相當職業。今日所講,專為現在有職業及現在正做職業上預備的人──學生──說法,告訴他們對於自己現有的職業應採何種態度。

第一要敬業。敬字為古聖賢教人做人最簡易、直捷的法門,可惜被後來有些人說得太精微,倒變了不適實用了。惟有朱子解得最好。他說:「主一無適便是敬。」用現在的話講,凡做一件事,便忠於一件事,將全副精力集中到這事上頭,一點不旁騖,便是敬。業有什麼可敬呢?為什麼該敬呢?人類一面為生活而勞動,一面也是為勞動而生活。人類既不是上帝特地製來充當消化麵包的機器,自然該各人因自己的地位和才力,認定一件事去做。凡可以名為一件事的,其性質都是可敬。當大總統是一件事,拉黃包車也是一件事。事的名稱,從俗人眼裏看來,有高下;事的性質,從學理上解剖起來,並沒有高下。只要當大總統的人,信得過我可以當大總統才去當,實實在在把總統當作一件正經事來做;拉黃包車的人,信得過我可以拉黃包車才去拉,實實在在把拉車當作一件正經事來做,便是人生合理的生活。這叫做職業的神聖。凡職業沒有不是神聖的,所以凡職業沒有不是可敬的。惟其如此,所以我們對於各種職業,沒有甚麼分別揀擇。總之,人生在世,是要天天勞作的。勞作便是功德,不勞作便是罪惡。至於我該做哪一種勞作呢?全看我的才能何如、境地何如。因自己的才能、境地,做一種勞作做到圓滿,便是天地間第一等人。

怎樣才能把一種勞作做到圓滿呢﹖惟一的祕訣就是忠實,忠實從心理上發出來的便是敬。莊子記痀 丈人承蜩的故事,說道:「雖天地之大,萬物之多,而惟吾蜩翼之知。」凡做一件事,便把這件事看作我的生命,無論別的甚麼好處,到底不肯犧牲我現做的事來和他交換。我信得過我當木匠的做成一張好桌子,和你們當政治家的建設成一個共和國家同一價值;我信得過我當挑糞的把馬桶收拾得乾淨,和你們當軍人的打勝一枝壓境的敵軍同一價值。大家同是替社會做事,你不必羨慕我,我不必羨慕你。怕的是我這件事做得不妥當,便對不起這一天裏頭所吃的飯。所以我做這事的時候,絲毫不肯分心到事外。曾文正說:「坐這山,望那山,一事無成。」我從前看見一位法國學者著的書,比較英法兩國國民性質,他說:「到英國人公事房裏頭,只看見他們埋頭執筆做他的事;到法國人公事房裏頭,只看見他們銜著煙捲像在那裏出神。英國人走路,眼注地下,像用全副精神注在走路上;法國人走路,總是東張西望,像不把走路當一回事。」這些話比較得是否確切,姑且不論;但很可以為敬業兩個字下注腳。若果如他所說,英國人便是敬,法國人便是不敬。一個人對於自己的職業不敬,從學理方面說,便是褻瀆職業之神聖;從事實方面說,一定把事情做糟了,結果自己害自己。所以敬業主義,於人生最為必要,又於人生最為有利。莊子說:「用志不分,乃凝於神。」孔子說:「素其位而行,不願乎其外。」所說的敬業,不外這些道理。

第二要樂業。「做工好苦呀!」這種歎氣的聲音,無論何人都會常在口邊流露出來。但我要問他:「做工苦,難道不做工就不苦嗎?」今日大熱天氣,我在這裏喊破喉嚨來講,諸君扯直耳朵來聽,有些人看著我們好苦;翻過來,倘若我們去賭錢、去吃酒,還不是一樣淘神、費力?難道又不苦?須知苦樂全在主觀的心,不在客觀的事。人生從出胎的那一秒鐘起到廔 氣的那一秒鐘止,除了睡覺以外,總不能把四肢、五官都擱起不用。只要一用,不是淘神,便是費力,勞苦總是免不掉的。會打算盤的人,只有從勞苦中找出快樂來。我想天下第一等苦人,莫過於無業游民,終日閑游浪蕩,不知把自己的身子和心子擺在哪裏才好,他們的日子真難過。第二等苦人,便是厭惡自己本業的人,這件事分明不能不做,卻滿肚子裏不願意做。不願意做逃得了嗎?到底不能。結果還是皺著眉頭,哭喪著臉去做。這不是專門自己替自己開玩笑嗎?

我老實告訴你一句話:「凡職業都是有趣味的,只要你肯繼續做下去,趣味自然會發生。」為什麼呢?第一、因為凡一件職業,總有許多層累、曲折,倘能身入其中,看它變化、進展的狀態,最為親切有味。第二、因為每一職業之成就,離不了奮鬥;一步一步的奮鬥前去,從刻苦中將快樂的分量加增。第三、職業性質,常常要和同業的人比較駢進,好像賽球一般,因競勝而得快感。第四、專心做一職業時,把許多游思、妄想杜絕了,省卻無限閑煩悶。孔子說: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,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。」人生能從自己職業中領略出趣味,生活才有價值。孔子自述生平,說道:「其為人也,發憤忘食,樂以忘憂,不知老之將至云爾。」這種生活,真算得人類理想的生活了。

我生平受用的有兩句話:一是「責任心」,二是「趣味」。我自己常常的求這兩句話之實現與調和,常常把這兩句話向我的朋友強聒不舍。今天所講,敬業即是責任心,樂業即是趣味。我深信人類合理的生活應該如此,我望諸君和我一同受用!

2006/12/08

一張滿意的照片



過了很多年,終於替Tony影了一張滿意的照片了。
很不經意的按動快門,沒有剪裁,沒有加工,就是這樣。

最滿意的東西,往往不用經營,不用強求,不經人手,就是這樣。

2006/12/06

逍遙與自負

近日與kitty姐電郵往還談逍遙與自負,忽然覺自己有點不吃人問煙火的狀態。

可惜轉眼回到現實,又要處理三份功課,預備三個考試。

我電郵中說:
近日我做功課看別人的東西時,有一個看法:
以前看不明白別人的東西,會覺得是自己水平不夠,
近日看不明白別人的東西,會覺得是別人水平不夠。
但願這是進步性的自負吧!

答曰:
只是一年修讀便能有這樣的境界,那幾萬塊果然用得好呀。哈哈哈。

電郵中又說:
其實我倒覺得自負是很high的,一點負面和貶義都沒有。
自古以來,屈原、太史公、李白、蘇東波、王安石、魯迅、胡適...那個不自負,哈哈哈

kitty姐送的ending remarks:
逍遙原來是見好就收。

2006/12/01

Best Time of My Life

學期的最後一天,來個謝師宴,同學老師相聚甚歡。席間有同學問我為何要選擇辭職,是不是工作環境很惡劣?答曰:金錢和尊嚴,看那一樣重要。自由意志不是人人生而有之,但卻像認股證,擁有後便要掌握行使機會。

前天Paul師兄傳來電郵,贈了句:
富貴讀書人不及有人疼愛的開心快樂的全職讀書人逍遙

對,此刻當真是Best Time of My Life,縱使還有兩份功課三科考試逼在眉睫,仍是逍遙。

譚家明歇了十七年才拍一部戲,還記得曾擁有過一盒VHS盜版最後勝利,搬了幾次家,掉了很多東西,還是留住,後來,好像跟錄影機先後消失了。影藝十八年,終於光榮落幕。當年一個人在那裡看星光伴我心,看了半場,便一直哭至散場,是空前大概也是絕後的一次對無奈的渲洩,記得看這戲的前幾天,施永遠問我,轉了這份工,將來有甚麼打算。張君寶一笑便笑了個武當派,我一哭,哭出個十六年磨劍。之後,一直沒有重看這齣戲,不是怕再哭一遍,是怕不再哭。

十六年磨劍。
十七年拍一部戲。
十八年謝幕。

就是這樣過了一生,也夠逍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