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/10/11

擴而充之,便若火之始然、泉之始達

定功兩三星期,才寫了七千字。一天一千字是理想,一天二千字是夢想。

當我寫完四千字給老友吉蒂指正,不一天,收到三百多字評語回贈,登時振奮起來;昨夜把七千字打印好給夫君過目,除了給他圈了幾個別字,也來個鼓勵鼓勵。今天,大可休息一天,獎勵自己了。

不寫論文,卻又諸事八掛,走去理會別人家孩子的事。

一連兩夜,寫了幾封信分別給幾個80後90後的小友,有些回得很快,有些音訊全無,本想,算了吧,雖是親友間的關愛,小孩子受不了,又何必自討沒趣呢?但想起,孟子曰:「惻隱之心,仁之端也;羞惡之心,義之端也;辭讓之心,禮之端也;是非之心,智之端也。人之有是四端也,猶其有四體也。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,自賊者也;謂其君不能者,賊其君者也。凡有四端於我者,知皆擴而充之矣,若火之始然、泉之始達。茍能充之,足以保四海;茍不充之,不足以事父母。」

很多平常人覺得多此一舉的事,若能抱著惻隱、羞惡、辭讓、是非之心,擴而充之,便若火之始然、泉之始達,這也算是和流行文化來個默默的抗爭吧。

我的論文中,引用了一位女前輩的口述:

那時我的確很嚴厲,她們做得不好的時時候,我會兇惡得要緊,但我又常常和她們一起打籃球,讓空閒的職員和他們一起打,這是學男監那邊的……那些小女孩是不是比呆在那裡開心得多呢?但有條件的,就是要她們聽話,一定要守規矩,你給她們越多的額外福利,到她們不聽話被罰,被收回這些福利的時候,是不是很大的損失呢?讓她們打球,一來發洩了她們的精力,二來她們生活開心便大家都好了,職員也開心。』

我想,若我有很多錢的時候,一定要開一間機鋪,免費任打,條件就是進來的要守規矩有禮貌,沒有禮貌的便要站著乖乖給我訓話,大人細路無任歡迎,我說這是慈善事業,夫君說這是黐線事業。

至於教而不善的,只得再想辦法啟發他的惻隱、羞惡、辭讓、是非之心吧,在那個年代,就只有一種辦法,簡單、直接、功效快。


給孩子們的信,其中一封是這樣的:

你媽媽常常擔心你們掛著打機,荒廢學業。我想,你們已到了懂得為自己選擇方向的年紀,當你們打機的時候,想想媽媽在做甚麼,在收拾客人吃完的碗碟?在給上司指指點點?在盼望你們發奮上進?
你們這幾年做自己喜歡的,舒服的,結果,可能將來有幾十年要做自己不喜歡的。路是你們自己選擇的,我走過自己的路,也看過很多成功的人和失敗的人如何選擇他們的路。絕大部份,關鍵都在年少的時候。
希望你們能感受到親人對你們的期望。

結果,音訊全無,我把全文轉傳給小表弟,加了幾句:

這是我剛給人家姪兒寫的message, 他們就像你讀赤航時那個年紀。

我寫的時候就想起你,覺得那段時候對你太兇嗎?關心的方法對嗎?總算是親人,總希望你們過快樂的日子。但我說這些有用嗎?這便要請教你們了。

民運後生的小表弟出奇的快回覆:

呢啲無得講 好睇本質 逼都無用 Don't be too harsh to them they dont wanna take this stress.

遼遼數句,也有紋有路。廿一歲,中三都不肯唸完,教你不要給小朋友逼得太緊,他們受不了這壓力。有時一篇萬字討論青少年問題的文章,所得的結論也是差不多。

又有一個父母是50後的80後朋友,在Facebook上寫放洋歸來後,家人不諒解他追求的理想,彼此鬧疆了。

我先在Facebook寫了一個message,寫了一半便刪了,過了一天,還是忍不住,寫了,傳送了,大至是這樣:

和家人和諧相處比讀PhD要更大的能耐,不能算付出了幾多,而是還願意付出幾多。

我也認識親友家裡和你的情況相若:都是有放洋唸名牌大學、很上進、很自信的80後孩子,但現在,大家很難理解對方的世界,這不要緊,問題在於孩子沒有興趣讓父母認識他們的世界,他們也沒有興趣認識父母的世界。這是悲哀的。wish this is not your case.
my advice: if possible, move out and visit them once/twice a month

take care
 
朋友很快回覆感謝我的關心。
 
有時,經年不見的朋友,相互間幾句文字往來,雙方都感到友情是存在且溫暖的。
 
寫完了這麼多,忽然想起冰心,她寫寄小讀者的時候,或許也我—樣,有這種擴而充之,便若火之始然、泉之始達的盼望,不同的是,我郤多了一點又何必一廂情願的爭扎。

2010/10/10

雙十喜見瓜苗

守拙歸園田剛好一個月,整頓日常起居,我便開始繼續筆耕那十萬字,吾夫則主理開荒南野際一事。

每日的果疏草木,能吃下肚的都吃下,不能吃的瓜皮果梢便拿去堆肥,瓜仁果核則洗淨晒乾,隨意撒在泥裡,待有緣的自然會長出來。未幾,泥裡長出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幼苗,一來沒有記性,二來新手上路,一時間,如何分辨何者為何?

吾夫對我這種求其是旦的栽種態度甚不為然,為順其意,只好在我的耕植觀念中減去一點道家的元素,增多兩分務實。上星期把晒乾的苦瓜子均勻地鋪在花盤上,薄薄再蓋上一層泥土,每天澆水,一星期過了,花盤原封不動,我想,有意栽花,花總不發,算了。

昨晨下雨,沒有澆水,今天出花園,一看,十餘棵新苗,多漂亮,多神氣,有一棵還頂著瓜仁在頂,大自然,真的多其妙!

2010/10/09

致 敬禮!

劉曉波:《我沒有敵人—我的最後陳述》

在我已過半百的人生道路上,1989年6月是我生命的重大轉折時刻。那之前,我是文革後恢復高考的第一屆大學生(七七級),從學士到碩士再到博士,我的讀書生涯是一帆風順,畢業後留在北京師範大學任教。在講台上,我是一名頗受學生歡迎的教師。同時,我又是一名公共知識分子,在上世紀80年代發表過引起轟動的文章與著作,經常受邀去各地演講,還應歐美國家之邀出國做訪問學者。我給自己提出的要求是:無論做人還是為文,都要活得誠實、負責、有尊嚴。那之後,因從美國回來參加八九運動,我被以「反革命宣傳煽動罪」投入監獄,也失去了我酷愛的講台,再也不能在國內發表文章和演講。僅僅因為發表不同政見和參加和平民主運動,一名教師就失去了講台,一個作家就失去了發表的權利,一位公共知識人就失去公開演講的機會,這,無論之於我個人還是之於改革開放已經30年的中國,都是一種悲哀。



想起來,六四後我最富有戲劇性的經歷,居然都與法庭相關;我兩次面對公眾講話的機會都是北京市中級法院的開庭提供的,一次是1991年1月,一次是現在。雖然兩次被指控的罪名不同,但其實質基本相同,皆是因言獲罪。


20年過去了,六四冤魂還未瞑目,被六四情結引向持不同政見者之路的我,在1991年走出秦城監獄之後,就失去了在自己的祖國公開發言的權利,而只能通過境外媒體發言,並因此而被長年監控,被監視居住(1995年5月-1996年1月),被勞動教養(1996年10月-1999年10月),現在又再次被政權的敵人意識推上了被告席,但我仍然要對這個剝奪我自由的政權說,我監守20年前我在《六.二絕食宣言》中所表達的信念——我沒有敵人,也沒有仇恨。所有監控過我、捉捕過我、審訊過我的警察,起訴過我的檢察官,判決過我的法官,都不是我的敵人。雖然我無法接受你們的監控、逮捕、起訴和判決,但我尊重你的職業與人格,包括現在代表控方起訴我的張榮革和潘雪晴兩位檢察官。在12月3日兩位對我的詢問中,我能感到你們的尊重和誠意。


因為,仇恨會腐蝕一個人的智慧和良知,敵人意識將毒化一個民族的精神,煽動起你死我活的殘酷鬥爭,掉一個社會的寬容和人性,阻礙一個國家走向自由民主的進程。所以,我希望自己能夠超越個人的遭遇來看待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,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政權的敵意,以愛化解恨。
眾所周知,是改革開放帶來了國家的發展和社會的變化。在我看來,改革開放始於放棄毛時代的「以階級鬥爭為綱」的執政方針。轉而致力於經濟發展和社會和諧。放棄「鬥爭哲學」的過程也是逐步淡化敵人意識、消除仇恨心理的過程,是一個擠掉浸入人性之中的「狼奶」的過程。正是這一進程,為改革開放提供了一個寬鬆的國內外環境,為恢復人與人之間的互愛,為不同利益不同價值的和平共處提供了柔軟的人性土壤,從而為國人的創造力之迸發和愛心之恢復提供了符合人性的激勵。可以說,對外放棄「反帝反修」,對內放棄「階級鬥爭」,是中國的改革開放得以持續至今的基本前提。經濟走向市場,文化趨於多元,秩序逐漸法治,皆受益於「敵人意識」的淡化。即使在進步最為緩慢的政治領域,敵人意識的淡化也讓政權對社會的多元化有了日益擴大的包容性,對不同政見者的迫害之力度也大幅度下降,對八九運動的定性也由「動暴亂」改為「政治風波」。敵人意識的淡化讓政權逐步接受了人權的普世性,1998年,中國政府向世界做出簽署聯合國的兩大國際人權公約的承諾,標誌中國對普世人權標準的承認;2004年,全國人大修憲首次 把「國家尊重和保障 人權」寫進了憲法,標誌人權已經成為中國法治的根本原則之一。與此同時,現政權又提出「以人為本」、「創建和諧社會」,標誌中共執政理念的進步。
這些宏觀方面的進步,也能從我被捕以來的親身經歷中感受到。


儘管我堅持認為自己無罪,對我的指控是違憲的,但在我失去自由的一年多時間裏,先後經歷了兩個關押地點、四位預審警官、三位檢察官、二位法官,他們的辦案,沒有不尊重,沒有超時,沒有逼供。他們的態度平和、理性,且時時流露出善意。6月23日,我被從監視居住處轉到北京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,簡稱「北看」。在北看的半年時間裏,我看到了監管上的進步。

1996年,我曾在老北看(半步橋)呆過,與十幾年前半步橋時的北看相比,現在的北看,在硬件設施和軟件管理上都有了極大的改善。特別 是北看首創的人性化管理,在尊重在押人員的權利和人格的基礎上,將柔性化的管理落實到管教們的一言一行中,體現在「溫馨廣播」、「悔悟」雜誌、飯前音樂、起睡覺的音樂中,這種管理,讓在押人員感到了尊嚴與溫暖,激發了他們維持監室秩序和反對牢頭獄霸的自覺性,不但為在押人員提供了人性化的生活環境,也極大地改善了在押人員的訴訟環境和心態,我與主管我所在監室的劉崢管教有近距離的接觸,他對在押人員的尊重和關心,體現在管理的每個細節中,滲透到他的一言一行中,讓人感到溫暖。結識這位真誠、正直、負責、善心的劉管教,也可以算作我在北看的幸運吧。

政治基於這樣的信念和親歷,我堅信中國的政治進步不會停止,我對未來自由中國的降臨充滿樂觀的期待,因為任何力量也無法阻攔心向自由的人性欲求,中國終將變成人權至上的法治國。我也期待這樣的進步能體現在此案的審理中,期待合議庭的公正裁決——經得起歷史檢驗的裁決。

如果讓我說出這二十年來最幸運的經歷,那就是得到了我的妻子劉霞的無私的愛。今天,我妻子無法到庭旁聽,但我還是要對你說,親愛的,我堅信你對我的愛將一如既往。這麼多年來,在我的無自由的生活中,我們的愛飽含外在環境所強加的苦澀,但回味起來依然無窮。我在有形的監獄中服刑,你在無形的心獄中等待,你的愛,就是超越高牆、穿透鐵窗的陽光,扶摸我的每寸皮膚,溫暖我的每個細胞,讓我始終保有內心的平和、坦蕩與明亮,讓獄中的每分鐘都充滿意義。而我對你的愛,充滿了負疚和歉意,有時沉重得讓我腳步蹣跚。我是荒野中的頑石,任由狂風暴雨的抽打,冷得讓人不敢觸碰。但我的愛是堅硬的、鋒利的,可以穿透任何阻礙。即使我被碾成粉末,我也會用灰燼擁抱你。

親愛的,有你的愛,我就會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審判,無悔於自己的選擇,樂觀地期待明天。我期待我的國家是一片可以自由表達的土地,在這裏,每一位國民的發言都會得到同等的善待;在這裏,不同的價值、思想、信仰、政見……既相互競爭又和平共處;在這裏,多數的意見和少數的意見都會得到平等的保障,特別是那些不同於當權者的政見將得到充分的尊重和保護;在這裏,所有的政見都將攤在陽光下接受民眾的選擇,每個國民都能毫無恐懼地發表政見,決不會因發表不同政見而遭受政治迫害;我期待,我將是中國綿綿不絕的文字獄的最後一個受害者,從此之後不再有人因言獲罪。

表達自由,人權之基,人性之本,真理之母。封殺言論自由,踐踏人權,窒息人性,壓抑真理。為餞行憲法賦予的言論自由之權利,當盡到一個中國公民的社會責任,我的所作所為無罪,即便為此被指控,也無怨言。

謝謝各位!

2010/10/02

我拿著筆,望著遠處出神,一直到黃昏,畫布上沒有著得一筆!

三年前,剛開始研究生生涯,最初以為三年寫十萬字有何難。過了一年,都是資料搜集階段,到了準備專題報告,寫了一萬字,發覺有點難,前前後後也用了兩三個月。半年後,又來一個專題報告,又寫了一萬字,這次好像快了一點和輕鬆一點,用了一兩個月。

過了博士候選人這一關,以為照此進度,一兩個月寫一萬字,預算也可依期完成,結果,三年過了,還是只寫了兩三萬字。

七、八月在美加逗留了個半月,帶去的參考資料和書本,也有一公斤多一點吧,結果,還是白拿一趟,四十多天,原封不動。

回來與老友見面,說要閉關至年底,誓要把論文在年底寫好。老友說如果我寫得完,大可把她的頭在左面砍一刀,再在右面砍一刀。注碼到了太瘋狂的時候,大熱也會灶倒。

心底多翻盤算,一日一千字,十日一萬,百日便十萬;一日二千字,十日二萬,五十日便十萬。況且,已有三萬字在手,好,就爭氣點吧!

九月搬家後,首先佈置好我的十二呎長書桌,書桌旁又有幾個書櫃,分門別類排好一疊疊的參考資料,桌上有螢光筆、告示貼......

開始寫到第四章,說到1956年、1966年和1967年三次暴亂時期,被判監禁的青少年犯人。幾次暴亂的故事,從小就愛聽,與60年代入職的同時做口述訪談,這是必定提及的話題。

昨日落筆前,又揭揭早期收集的資料、聽聽聲帶、左翻右翻......腦有點亂,看看HBO有甚麼電影有瞄頭,Stage of Play 還有幾分鐘便開場,就看這個吧,新聞人為求來報導真相,紏纒在道德與不道德之間。看齣戲減減壓,結果更沉重。

今早起來,如常一樣,上 myyogaonline.com 揀了一節半小時左右的瑜伽,跟著弄個麥皮早餐,跟著開電腦,看看電郵,跟著記起新買回來的幾盤香草,便到花園看看,跟著又看看資料準備下筆,跟著發覺還未洗衣服,又開了洗衣機,跟著看看愛人在烈日當空下開工做花槽,有所不忍,給他倒了杯冰涼果汁,又聊了幾句,跟著想要回到書桌,衣服已洗好,晾好衣服,時間已差不多要去上有機耕種課了,幾近帶月荷鋤歸。一天就是這樣過去了,一個月也是差不多這樣過去了。

歸家途上,想起中學時講過一課蘇雪林的書,是這樣的:


我們的秋天   (二)未完成的畫



  自從暑假以來,彷彿得了什麼懶病,竟沒法振作自己的精神。譬如功課比從前減了三分之一,以為可以靜靜兒的用點功了,但事實卻又不然,每天在家裡收拾收拾,或者踏踏縫紉機器,一天便混過了。睡在床上的時候,立志明天要完成什麼稿件,或者讀一種書,想得天花亂墜似的,幾乎逼退了睡魔,但清早起床時,又什麼都煙消雲散了。康屢次在我那張「夕陽雙塔」畫稿前徘徊,說間架很好,不將它畫完,似乎可惜。昨晚我在園裡,看見樹後的夕陽,畫興忽然勃發,趕緊到屋裡找畫具。啊,不行了,畫布蒙了兩個多月的塵,已變成灰黃色。畫板呢,塗滿了狼藉的顏色。筆呢,縱橫拋了一地,鋒頭給油膏凝住,一枝枝硬如鐵鑄,再也屈不過來。


  今天不能畫了,明天定要畫一張。連夜來收拾畫具:筆都浸在石油裡,刮清了畫板,拍去了畫布的塵埃,表示我明天作畫的決心。


  早起到學校授完了功課,午膳後到街上替康買了些做襯衫的布料,歸家時早有些懶洋洋地了。傍晚時到涼台的西邊,將畫具放好,極目一望,一輪金色的太陽,正在晚霞中徐徐下降,但它的光輝,還像一座洪爐,噴出熊熊烈焰,將鴨卵青的天,鍛成深紅。幾疊褐色的厚雲,似爐邊堆積的銅片,一時尚未銷熔,然而雲的邊緣,已被火燃著,透明如水銀的融液了。我拿起筆來想畫,啊,雲兒的變化真速,天上沒有一絲風——樹葉兒一點不動,連最愛發抖的白楊,也靜止了,可知天上確沒有一絲風——然而它們卻像被風捲氈著,推移著似的,形狀瞬息百變,才氳氤蓊鬱地從地平線裊裊上升,似乎是海上湧起的幾朵奇峰,一會兒又平鋪開來,又似幾座縹緲的仙島。島畔還有金色的船,張帆在光海裡行駛。轉眼間,仙島也不見了,卻化成滿天燦爛的魚鱗。倔強的雲兒啊,哪怕你會變化,到底經不了烈焰的熱度,你也銷熔了!夕陽愈向下墜了,愈加鮮紅了。變成半輪,變成一片,終於突然地沉沒了。當將沉未沉之前,淺青色的霧,四面合來,近處的樹,遠處的平蕪,模糊融成一片深綠,被胭脂似的斜陽一蒸,碧中泛金,青中暈紫,蒼茫眩麗,不可描擬,真真不可描擬。我平生有愛紫之癖,不過不愛深紫,愛淺紫。不愛本色的紫,而愛青蒼中薄抹的一層紫。然而最可愛的紫,莫如映在夕陽中的初秋,而且這秋的奇光變幻得太快,更教人戀戀有「有餘不盡」之致。荷葉上飲了虹光行將傾瀉的水珠,枕首綠葉之間暗暗啜泣的垂謝的玫瑰,紅葡萄酒中隱約復現的青春之夢,珊瑚枕上臨死美人唇邊的微笑,拿來比這時的光景,都不像,都太著痕跡。


  我拿著筆,望著遠處出神,一直到黃昏,畫布上沒有著得一筆!